第一辑:振鹭篇(18首)
白鹭
从未看清楚过,让流水的皱纹破裂的
白鹭。它什么样子?也许是
*昏发来消息的老同学,伤感的背部
我不认为一位哲人即将诞生
那并不轻而易举,绝大多数伤痛
短暂的,最终归于沉寂
反正我就是如此,拒绝随他一道坠下
回忆的悬崖,他梦游似的半生只能
和昨天说说。昨天是校园内的一棵栀子树
在我看来,昨天未必就比今天干净
最后的最后,我们都完美地蒸发了
再也不会有任何缺点。哦,那花香里的白雾
万物都是平凡的,生来便会经过低谷
如同白鹭,重返湖水的阴影
夹带着春天的新。——这并不是一种偶然
今晚的诸神只是外星来客
邻家的美人儿装修卧室的星空
电锯的声音,把时间分为两半
这个岁尾,我一个人坐着
朋友反目,成为黑洞穿梭过程中最平淡的事
空气有些沉闷,今晚的诸神只是外星来客
他们把回忆的露台让给我久坐
身边花草的认知,同类才是世界上
最美的物种。天亮以后,附加于肉身以外的阴影会逐渐虚无
我想说:可以吃下早年的岁月,却吞不了一座
孤独的荒岛。——罢了,不提苦闷,我们梦里喝酒
今夜,我与灯对视
黑暗中,我看到了像往常一样的天空
无限靠近浅睡的大陆,直到变成一个整体
花瓣的耳朵隐藏在西风的涓流
成为岁末的孤岛、餐桌上烤焦的面包片儿
工业时代的朋克灯,在头顶守夜
比男人的爱,更可靠。也许,这只是个家常故事
没有其他意义,像墙、房子,像鹏的翅膀
能感觉到它们难以捕捉的边缘,漠然的尖刺
架子上挤满书籍,只抚摸过其中大多数的封皮
却丝毫不怀疑自己,有能力写出一部伟大的诗作
——我始终没心没肺,如同众人相聚之时
不提尘世这件大容器,赐予孤独者一场加冠礼
我担当不起一片雾霾中的山河
具体或抽象的锋芒,隐藏在黑夜的端头
无人的楼梯偶尔沙沙响,风黯然送来古稀的叶子
理想之窄门,不如梦里一小束月光来得纯粹
我以为不会再怨恨上某种事物!此时想想,多么天真
只能老实本分地写出自己
作为坏人的那部分,不怎么漂亮的欲望
除了窗下绿萝,渡不了谁。我的小肩膀可以收留
一只白羽毛的鸽子,却担当不起一片雾霾中的山河
笨鸟先生
最致命的,并非水池里被月光击中的薄冰
和试图游说他改变想法的漩涡之舌
一川荒草的极限在哪里?笨鸟无非想证明
浩渺,是可以被登顶的楼梯
向半生的荣枯示弱,或沉醉于相见欢
哦,不。他仅仅借用一下玻璃反光的想象力
这么多年,曲折远不如一首借宿的小诗
他偏爱轻逸的美学,刻意避开人群
只因人群多有悲凉
只因他拥有一条名叫语言的云舟
我在心里和乡音、朋友告别
连续半月,雾气不散,这个城市
已不适宜居住。房价仍像涉水的鸟,渐飞渐高
常常看不见对面的楼灯。打开口罩一样信任的旧报纸
各种专家和数据,引导我的小渔船,行进更模糊的水域
“不知何时结束。”无人回答的空气沉重地落下
我只能面对,再假设置身于一场墨灰色的电影特效
人群中,看不清楚对方的脸,只有眼睛
那深深的湖底,吉凶未卜。我总担心自己会掉下去
经过恐惧的青草叶的声道,哥哥说
去云南。我同意,在心里和乡音、朋友告别千次
用一生的悲欢去写诗
许多不看的书,被翻了出来
我为想不起它们前主人的样貌,感到内疚
这些书没有签名,没有时间的流逝
安安静静地躺在书架上,不知是沉默,还是灰尘的新宅
随手翻开一本,作者竟是个故人
临沧张雷。唉,他不可能再为我题字,他去了极乐界
不夸张地说,我曾认真阅读过
不止一遍。后来常在下雨天,想起遥远的白云的友谊
那时候我们不曾想到,会用一生的悲欢去写诗
你实践了这一点,而我还在孤独的隧道
我缓缓地把它放进去,最边缘
不醒目的位置,好像放回一封奇异的来信
除夕
灌木从记忆里移植而出,雨加雪迟迟没来
腊梅的耳朵很清闲,一家人自饭后开始
低头玩着贪吃蛇大作战
很少有人说正经话,做年终总结
聚集在一起,只是单纯地玩儿
彼时,所有灯都亮着,生怕邻居们不晓得
守岁就是这个样子:一桌子零食
榴莲味儿从窗子里飘出,布满城市的街道
偶尔会想起缺失点什么,哦,那些禁止燃放的烟花
缺席者也没有被忽略,大鱼大肉都已装好
只等天亮之后,风驰到几十里之外
——永逝的人正孤单地在那儿,幻想用颤巍巍的双手
缓慢地剥开岁月的糖纸
月亮兜售的八点到九点
不碎杯中月
不栖身光影间
不读鲍桑葵的美学史
今夜,我有异样的波涛
赠给喜欢狂饮的路人
我有泡影,揉化古典主义的漫步
嗨,我左手的建筑师
作为一棵速成的杂木
也许注定,我的高度永不会超越云山
嗨,我右手的设计师
长条桌为何要固定搭配四把椅子
我家只有两个人,还有丑丑是一只幼犬
你们可知另一个非著名情节,是我编导:
月亮在巴厘岛租了一平米柜台
兜售时间和朋友。——我要测试,谁买来讨我欢心?
丑丑不回答,因为没有专用座位
它得了轻微异食癖,舔地板的时候
小脚丫涂鸦着倾斜的签名
负轭
念到这个词时,河南在下雨
每一滴雨,我理解成谎言的一部分
当然,这样对雨太不公平
从批斗会幸存下来,她有比消失
更高一筹的绝技,觅食的雷声几乎
相信了这招危险的轻柔
必须承认,一样的身体构造
制造出各种性格的,蓝色或亚麻色的淑女
她就是这样命名自己。但,也仅仅看起来很像
比如:可爱,温婉,素衣素食
体贴入微。她让我真的以为,世间所有的蘑菇伞
都为友谊的手高举
可是,她居然是一个告密者
自称纯净的告密者,像一个最敬业的演员
背负着横幅的宽阔,面具的重
老实说,在雨的表演谢幕之前
我并不知道怎样的结尾,能把所有人解救出来
水中动摇的她的影子,像被锁住的闪电
哦,整个夜晚
白月无光,如虚幻之吻
只可感觉,不能触摸
想来有几分伤心,在古老夜晚的怀抱
我只是一截树枝,一小片阴影
日子骚乱,寒风回报以口哨
化身黑色斗篷,裹紧、取笑我
关上窗,它也进得来
像恍惚中的水鸭,搅动一池失眠的叶
短暂的纠结、痛苦,以及
黑暗附赠的抓狂,无处摆放
星河枯竭,陨石漫飞
地球上人脸似拼图,竟无和我一样
年的梦
还是熟悉的家:黑色地板躺着几根长发
衣橱半开着,竹叶青刚浇过水
喝了三杯咖啡,仍觉得口渴
我好像在等什么人,几次看向门口
接着,我在一首诗歌中使出绝世轻功
踏上具有传统意义的月光
途中遇见最爱的父亲,坐在花园的路灯下
与老人们对弈,和生前一样欢乐
而我的男友和他的妻子
好像并不认识我,手挽手走了过去
最后,我遇见孤单奔跑的自己
还保持着年轻的模样
他行走在雾中
寂寞的烟树,于雾中
弯曲。他说,好像很多个怀旧的人
穿过崎岖的树轮,去图书馆采撷
合适的语言,成全某场漫无目的的旅行
途中:露水洗过的身体,鱼一样扭动
他以为鱼没有脚,从而缺少自由的形态
这一年间朝九晚五,从a点到b处
亦不过如此。困在孤岛,向汉字竖起一面白旗
无数次目睹自己的影子,被荒草拐去松垮的街道
成为灰尘上多余的标点
——尾随一池春水从容阅读的少年
误入波涛的单向跑道,为生计顺从了光阴的暴虐
过旧居
一
初雪打通远眺的甬道,办理完过户手续
灯芯里的老房子就要易主
室内和帘外,两种夜色
黑暗撞向南墙,碎成一弯全新的弦月
桌上的老式钟表,无法面对陈旧的语言
强迫我的身体滑出钟摆的长鸣,移向三月的开阔
它低估了旋转楼梯的晕眩,从表象看
我的惘然,比构建忏悔录的青砖排列得更密集
——跟随蝴蝶,从窗户的罅隙出走?
也许这是个不错的想法,在瞬间疑似永恒之前
二
急于想知道,树枝变身的小蛇衔来
黑色的信,是否出于父亲之手
他是唯一留下的主人,这一点
从未因户口的注销,被时间的指纹锁否认
积雪溶化成禁止燃放的烟花
楼道的灰尘属于私人收藏,在我回头之前
它们比死亡的枷锁更抽象。但我深信
科学的风浩荡过死角,他的归途不会永远是一个谜
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比如他生活在城市的
另一张平行底片里,海市开业,才肯出来一见
外力
再次回到昨夜,以一颗星辰的视角
谈论诗歌
破坏掉现有的、富有韵律的排列
暂时忘记道德、美好
不是吗?连翘的金*和酒*的夜归
于春天的镜内,皆合理的存在
医院或勇敢出生在产床
都值得泪流满面
最后,我提及赵定河
干涸久了,借助外力注满
无常的人事,即是这外力
不断撞击着语言的惰性和习惯
——我和你一样,热爱山林中无欲的一生
但灵感更像树顶的薄雾,会很快散尽
午后的白帆
走到琴行前面,阳光停顿下来
锐化过的地砖,花纹如一道难解的几何题
金色波浪退向午后,鞋子被迫眩厥
我接听你的电话,随时会晕船
山的高,水的低
中原大地的平,被一一经历
不是所有的抒情都陈旧
喇叭袖衬衫和破洞牛仔裤又轮回为新宠
我发现,只要和你有关,再俗气的形容词
皆有一颗森系之心
还是不能答复你。我并不缺少智慧
却在意一个神赐予的时机,这至关重要
说不定,我们因此错过。——琴声止
几片白帆推开山门,闪电般从我面前消失
速度诗
只一瞬,只一瞬
时间没有倒流,树木却来道别
在练车场,不得不接受事实
我雪崩似的语言觉醒前
加减档练习的恐惧,已闪电般的到来
我的角色是一个道具,一个机器人
颤栗着从路口,到另一路口
——每个路口都像双胞胎兄弟
左边是油菜花田,右边是油菜花田
我从没产生过,划分春天帝国版图的伟大想法
哦,请谅解,我不该在这么紧迫的时刻
观察到花俏的广告牌顶端,批改奏折的太阳
认真得像一首诗。他和我一样
获得创造出新句式的可能
只是现在,我更似,一只苦苦追赶车辙的燕子
——这仅仅是我献给速度、春日和梦想的
十分钟。停下来,在道路的纸上
测量平仄,我有奇特的隐喻
也有写作的自由。我认为这爱好神圣无比
比通过考试拿到驾照,有更实际且长久的用途
丑丑与诗
月亮自带美颜功能,是天生的语言学家
而我,需要冥思才能不准确表达
阅读的潮汐之重,又一次淹没
眼睛的散光,词语藏在黑暗的蚌中
打开灵感的锁,夜的身材和句式一起丰满
窗帘的花纹跳动,浮现出隐匿的标点
今天又要过去,短暂如一粒鸥鸣
我不敢挽留,怕其诞生亲近之意
——吃了驱虫药的丑丑想跳出来,纸箱被抓得响
它不知,隔离的爱更多几分留白
第二辑:蔓草篇(14首)
他们认为,爱我一生的人尚未出现
神秘的星象学有磁石一样的吸引力
慷慨的银河允许我随意漂浮
也许,地球寄居在一个庞然大物的身体
就像我是许多微生物的主宰,我是被创造出的神
从来没人问过我的感受。此时,黑夜的好奇心
更像我的,我们互相试探着岁月的深渊
当我告诉我的朋友们,无眠的长夜
造物者送来了礼物
他们一致认为,爱我一生的人尚未出现
我需要一个丈夫,哪怕只是名义上,好听一些
因为迷恋一个男人
因为迷恋一个男人,我不断地审视自己
是否像银色月亮般完美又渺小
我不止一次仰望,哲学的月亮
诗人的月亮,一切产生了特别的意义
灰蒙的雾霭,是连绵的疆土
为了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