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医院开药的薄姜姜，引起了皮肤科医生卓程的注意。他坚持带她检查过敏原，又找同学探问她的家事，甚至还将薄姜姜隐匿心底的悲伤过往翻了出来。他的自作主张令薄姜姜厌恶，她不相信他只是热心肠，这个多管闲事的医生一定还有别的目的……献给六月女孩的生辰故事，每个女孩心底的悲伤，终将随着青春的走近，温暖绽放！
风中信歌03
（接上）第二天是周末，卓程正好休息，便应薄姜姜的邀请到西山去为她诊治花叶病。
卓程到达约定地点时，有些意外。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圈出来的花圃，里面种着各色的风信子，正迎风微颤，清新无边。他怔了怔，难以置信，问：“这么一大片花海都是你种的？”
薄姜姜这回乖乖地戴了口罩，回道：“是不是很壮观，看一眼就豁然开朗？”她垂下眼眸，“都是妈妈建的，我近一年才接手，因为经验不足，规模比当初小了许多。”
不过，她找他来治的，不是眼前这些花。薄姜姜带着卓程绕到一旁的小玻璃室内，这里种植的花朵明显更娇贵，她指着两株火红的风信子：“你还记得我说过妈妈决定离婚时，曾外出寻找国内寻不到的风信子花种做告别礼物吗？”
卓程点了点头，就听她继续：“就是它们——红色火箭和威尔拜卡。一个中花种，一个晚花种，都是红色。传闻风信子是以古希腊神话中一个意外死去的美少年的名字命名的，花语是‘燃生命之火，享丰富人生’，百花中她格外偏爱这一种，尤其偏爱红色。”
卓程在她的注目下，小心翼翼地观察花叶，一类类排除可能造成叶片褐斑的原因。直到瞥到一旁种着的几棵郁金香，他才恍然：“把这几棵郁金香迁出去吧，其他花的病*是会引起风信子的花叶病的。”
“啊，对！妈妈说过花叶病*的事情！”薄姜姜懊恼地准备挖土迁植物，“我这脑子，竟然把这几棵病了的郁金香挪到了这里。”
完工之后，两个人并肩坐到小山坡上，眺望这片花海。卓程没忍住，问她道：“你的皮肤对泥土这样敏感，为什么还接手这片花圃？”
薄姜姜笑了笑，却说起别的：“我妈妈特别喜欢花，拍照片、写科普、开花店，她的所有职业身份都跟花儿有关。她还很喜欢送人花，学校的老师、周边的邻居、给我做检查的医生，都有份。那时我的书桌上每天有鲜花摆着，看着那么美丽的花，心情都会放松起来。”她说到这里，笑容敛去，“这么美好的事，我想继续帮妈妈做下去。”
安静片刻后，卓程幽幽地感叹了一句：“有时候，遗憾可以成为驱动力，只是不那么愉快。”
薄姜姜本以为卓程不教育她已是很好，万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一句让她感同身受的话，不禁有些惊奇地转头看过去。大概是因为心情太放松，卓程向她讲起了自己年少时的事。
卓程十几岁时非常叛逆，同爸爸关系紧张，万般温言到他这里就只剩不耐烦。直到爸爸重病过世之后，妈妈不得不负担起他们兄弟的支出。他耳边再没人会那样不厌其烦地规正他的言行，耳边那种安静，让他想哭。
他的悔恨与遗憾如附骨之疽，多年不散，也正因如此，他才会热心于调解别人家父母与孩子的矛盾。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稍得宽慰。
薄姜姜静静地听着，鼓舞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交谈间，乌云压顶，天地间一片昏*。海上岛屿时常有这样的天气，务必在大雨降下前找到遮蔽处才好。
卓程第一时间拉着她奔跑起来，奈何双腿跑不过疾雨。
骤雨不终日。这样突如其来的大雨，往往走得很快。没多久大雨过境，只剩一点淋漓水珠，天空也云散放晴。穿着湿衣裳下山后，卓程主动送薄姜姜回家。谁料到她家门口，却叫不开门，薄姜姜悻悻地叹了口气：“我爸估计又去学校加班了。我没带钥匙。”
出发去学校找薄爸爸的路上，薄姜姜神色恹恹，脸颊绯红，卓程察觉出不对——她发起了高烧。哪儿还顾得上去找钥匙，卓程没多说就医院跑去。
医院验过血，开好药已是一个小时之后。卓程给薄姜姜找了张空病床，将被子盖得严严实实，叫她好好休息。女孩很快陷入昏沉的睡意。
今天女孩的态度给了他许多触动。卓程想给薄姜姜一点新启发，去办公室打开电脑下了一笔订单。许多人生的迷宫需要当局者自己来走，外人能提供的，只是一点思路罢了。
购物页面刚关掉，他正巧听到护士来说，白龙中学的薄主任来取上次学生体检的报告。卓程理了理衣服，抬头时，正好看到薄春国走进来。
卓程同他握手，听他认真询问在校生身体素质的问题后，褒奖道：“都说您对学生特别上心，待他们胜过待自己的孩子。果然是啊，连取体检表都要亲力亲为。放心，都没什么问题，要非说有什么，不少学生得好好保护视力了。”
薄春国受了夸赞有些不好意思，领了体检报告后，又道了谢。卓程并没急着让他离开，而是认真地询问起他上次包扎的伤口后续如何了。
本就是皮外伤，早已结了痂，薄春国不以为意，偏偏卓医生凝重的表情让他不得不开始担忧。卓程严肃地清了清嗓子：“有些不经意的外伤会对视神经造成永久不可逆的影响，以防万一，我给您测一下吧。”
薄春国一听，自然配合。卓医生举着打印纸，调整不同距离让他读字，一步步下来都没问题，直到最后，纸靠近了他的鼻尖，他的视线完全无法聚焦。薄春国退了退：“这太近了，哪里看得清啊？”
卓程放下纸，挑眉笑了笑。薄春国不明所以：“是我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吗？”
卓程摇了摇头：“眼睛没事。只是距离越近，越看不清的道理却是真的。”
薄春国主掌教导处十年，也算阅历丰富，第一次被人说得一头雾水。“越亲近的人，越容易忽视；面对越在乎的人，越不会表达；可以跟刚认识的人说交心的话，跟爱的人相处却总是发脾气。”卓程目光直直地探过来，“你知道吗？你来包扎那天，你女儿被困在车站，听说你受伤，一个人冒着雨来偷偷看你是不是没事。”
薄春国搭在桌面上的手抖了抖，他是真的不知道。这一刻他突然生出懊恼，自己是不是太过忽略女儿了？
他叹了口气，说：“姜姜这个孩子一根筋，认死理。尤其她妈过世后，我总跟她说不通，她总觉得我不爱她，可是，哪有不爱孩子的爸爸啊？唉，不瞒你说，她妈妈突然走了，我也非常难过，但是我怕自己表现出来对孩子影响更深，所以才装作不在意。但是好像无论怎么做都做不好。你们医生是不是都学过什么心理疏通、安抚的课程？卓医生，你给我出个主意，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卓程笑了笑：“多一点耐心，多一点体贴。别妄图带着她一起躲避伤痛了，不如两个人互相扶持，用温暖化解悲伤吧。”薄春国愣了愣，就听卓程继续道：“她正高烧昏睡呢，就住在隔壁病房。”
怎么回事？住院了？薄春国“腾”地从凳子上站起，便要往旁边的病房跑，脚步有点踉跄。他推开门的声音很大，却没吵醒沉睡的薄姜姜。卓程跟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她在休息。”
薄春国往病床前走了走，低头看着女儿安静的侧颜。睡着的薄姜姜全无平日的锋芒，看起来格外乖巧。此刻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忽而扬起甜美的弧度。
片刻后，女孩的唇瓣翕动，气声似的发出声音，她说：“爸爸抱。”
听到这句话时，薄春国几乎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的指尖抖啊抖，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个失败的爸爸。
卓程站在他身后，目光温暖，像是看破一切。往往最动人的，就是那些微小的细节吧？今后要怎样做，相信薄爸爸已不需要他再“指点”。
风中信歌04
周六那天，前台护士一脸难以置信地跑来找卓程：“卓医生，你买了什么？快递送来一整车东西！”
卓程解释：“送给患者的。”护士顺势猜道：“是不是那个过敏的女孩？您对她可真好啊！”
卓程只是笑笑，并没多讲，末了留了句：“下午帮我请个假。”走出门去时，他有些雀跃地拨通了薄姜姜的电话。能够为薄姜姜做些什么，于他而言，并不单是助人，更是对站在时光之河对岸的那个多年前的自己，有一个交代。
等薄姜姜受邀赶到约定见面的地方时，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一个放空的工作间里，整整齐齐地摆着无数个玻璃瓶，里面都装着不过半的水量。它们晶莹、剔透、纯粹，在光线的映照下，美得让人恍神。
薄姜姜移不开视线：“这是？”
“这是我送你的一千个小瓶子。”
“一千个？”薄姜姜吞了吞口水。
卓程点头：“其实种花不一定要用土，水培也是不错的选择，尤其是风信子这类。就像吃惯了大米的人可以试试面食，晕车的人可以享受骑行，我们的人生也一样，本就该有更多选择。”他顿了顿，“走老路，永远到不了新地方。我想你可以不那么束缚自己，更自由一点。所以，不妨尝试一点新东西。
“你的妈妈知道你对泥土过敏，所以从来都只是送你鲜花，而不邀你一起种植。说明你的健康一定是她最看重的。所以你不许再为难自己，少去接触些泥土吧。这样，你照样能为她培育出清新美好的花来。”
薄姜姜眼眶隐约有晶莹在滚动：“好像认识你以后，一切都在慢慢变好。我爸前几天甚至买了我前年最想要的生日礼物给我，还订好机票，说这回十一放假一定带我去迪士尼。谢谢你，带给我这样的好运。”
卓程并不想解释什么，只是拍了拍她的发顶。薄姜姜站在一千个晶莹的瓶子前，仿佛已经看到花海缤纷，随风而动，将愉悦的馨香送至鼻尖。
《风中信歌》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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