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白色风信子的花语是恬适、沉静的爱。
在冬天里为数不多的一个晴朗的下午,我坐在南锣鼓巷的一家书吧靠窗的位置,在键盘上敲打着文稿。窗台上摆放着几本精装版的图书和一个插着白色风信子的花瓶,阳光穿过浓密的云层,透过玻璃窗,在书桌上留下了一点微弱的光辉。
“我可以和你换一下座位吗?
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扰乱了我的思绪。我想告诉她,我在写一个带点悲剧色彩的故事,希望她不要来打扰我,但这肯定无济于事,她或许会和大多数人一样,以为文学只是一种无病呻吟的游戏。
当我敲打完段落的最后一句文字的时候,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脸上涂抹的亮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一件灰白色大衣上散发着淡淡的香水味,下身是一件水洗蓝仔裤,黑色短靴,看上去有点像是个白富美。
我换了一个位置继续敲打着键盘,一缕阳光不知何时移到了我的笔记本屏幕上。我把笔记本侧移的一瞬间,我的目光定格在这个女子身上,她一动不动地坐在座椅上,眼睛盯着白色的风信子。我怀着冷淡的心情轻视地想,装什么装,这个城市里冒充文艺青年的越来越多了,还不如那些吵吵闹闹扎堆在网络直播要当网红的更有意思。
没过一会儿,书吧的工作人员把一杯红茶端在我的面前,说,这杯茶是老板请的。
我一脸不解地问工作人员,老板?
工作人员顺手指了指和我换位置的女子说,她是我们的老板,这家书吧就是她开办的。
瞬间在我的脑海浮现出电影《等一个人咖啡》中的老板娘的画面,在电影中,她开办咖啡馆只为了在同一个位置上等待一个男人的出现。也让我想起了纯真年代书吧的朱锦绣老师,她和丈夫盛子潮共同创办了书吧,后来盛子潮去世后,朱锦绣精心守护着书吧,守护着曾经与丈夫一起走过的路。
或许,我就是一个写故事的人,脑子总是有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我在想,窗台旁的老板会有什么故事呢?我突然对眼前的这位老板产生了好奇心。可多次试图去接近老板,都无终而返。眼前只有窗台上的那一簇盛开的白色风信子格外的醒目。
我悄悄地走到工作人员身边问,你的老板是不是有什么故事?
工作人员瞪大眼睛盯着我,没有说一句话。
为了打消他对我的戒备心,我说,我是个作家,我在写一个故事,说不定从你们老板身上能获得点灵感。
工作人员看了看老板又把视线移到我的身上,说,其实我们老板也没什么故事,她当过演员,也当过歌手,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我继续追问,那为什么她一直盯着那一簇白色风信子?
工作人员笑着说,不要以你作家俗套的思维来思考,这家书吧原来是老板祖祖辈辈生活过的老房子,后来装修成了这副样子。风信子是老板的奶奶生前非常喜欢的花,前几年,老人家去世了。老板就在奶奶经常晒太阳的窗户旁,放上了一簇白色的风信子。老板每次到书吧来,就会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坐就是很长时间。
当我回到桌前坐下的时候,我特意地看了一眼老板,夕阳的余光打落在她安静的脸上,那一簇白色风信子的剪影在窗前晃动,一动一静间,隐含了她对奶奶多少的思念。
我最终还是没有鼓起勇气坐在这位老板的面前和她谈谈思念和爱这个话题,我收拾了一下背包,准备离开书吧的时候,却意外地被老板叫住了,她指了指桌子下面插座上的手机充电器,说,出门在外,别落下东西。
我的内心被猛然一惊,当我用世俗的眼光看待周围事物的时候,没想到我却成了最世俗的那个人。就像很多人怀疑《等一个人咖啡》里的老板娘傻傻地等一个不可能会出现的男人,这老板娘是不是有神经病的时候;质问朱锦绣老师放弃优越的工作而一心经营纯真年代书吧,是不是真的守护情怀的时候,是否先要问问自己的内心,自己在成长的道路上,守护了多少执念,又丢失多少珍贵的东西。
我走出书吧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昏*的灯光齐刷刷地亮起,不远处的中央戏剧学院的剧场外排满了来观看话剧演出的观众。舞台上的戏里和生活中的戏外,演绎多少的悲欢离合、人情冷暖。
我回头又看了一眼书吧窗台上那一簇盛开的白色风信子,灯光下的风信子安详而又美丽。
人在成长中,会不知不觉丢失些东西,殊不知,那些丢失的东西,才是人生中最宝贵而需要人一生去珍藏的东西。